文：黄奕达
偶尔讲一讲故事，我和许國伟一样，都是喜欢历史的大叔。不同的是他大学好像是念历史的，所以对整个中国历史大大小小的典故十分熟悉，可以巨细靡遗地重述中国历史故事，而我只是单凭个人兴趣去研究历史，个人比较喜欢的是日本的战国时代和幕末时代的历史故事。
特别是看见巫统青年团团长阿克玛在号召穆斯林杯葛KK mart之前一天，三月十四日，上载了一张自己手持日本武士刀的照片，并配文「无论如何，我们的立场都不会动摇。宁可站著死，也不愿跪著生。」之后，我就特别想说说日本曾经发生的类似大清义和团的“尊皇攘夷”运动。
黑船事件
德川家康建立德川幕府之后，世世代代子孙当将军，挟天子令诸侯，并实施日本锁国，有限度禁止外国人与日本本土接触，也禁止日本子民远渡重洋去外面的世界。1846年，美国海军准将詹姆斯·贝特尔率领风帆战舰和小型风帆战船各一艘来到日本要求日本开国，但遭到德川幕府拒绝。1852年，长崎荷兰商馆馆长库修斯（日本只准许荷兰人有限度在日本活跃，保持接触外面世界的事物的一个小窗口）通报幕府美国将第二次派遣海军舰队到日本，并劝说幕府签订日荷通商条约当作对策，但居安不思危的江户幕府仍不为所动 。1853年美国行动升级，派遣海军准将马修.佩里率领四艘蒸汽铁船组成的舰队，共携带六十三门大炮，浩浩荡荡开到日本浦賀（今神奈川县横须贺市东部），把整个日本吓得屁滚尿流，由于这些铁船船体涂上防锈的黑色柏油，而被目击舰队的日本人称为“黑船”，史称“黑船来航”，也叫做“黑船事件”。
打开日本国门的自由贸易大炮
美国人一直以来都是拿着棒子找人谈自由贸易的，这大家应该不陌生了。佩里告诉幕府来年他会再度拜访，特意让舰队绕航江户湾（也就是今天的东京湾），然后才开往香港，展示肌肉的意味极浓。当时病重的第十二代江户幕府征夷大将军德川家庆在黑船事件十天后病死，安稳两百多年的岛国人陷入了举国上下的不安。
图片来源：Bettmann／Getty Images
日本当时的政治结构，分别是德川幕府为真正的统治机构，在江户（今天的东京）建立幕府大本营；战国时期辅佐德川家康的手下和各地方臣服于他的地方诸侯（藩主），以德川幕府的家臣身份，代表幕府治理各自被分配到的领土（叫做藩）；而朝廷则是在京都（京城国都的意思）围绕着日本天皇建立的伪权机构。你可以用今天马来西亚的各州政府，布城政府，和国家皇宫，来比对当时日本的藩、幕府、朝廷关系。美国人带着黑船黑科技到来，让日本这三个阶层的人都对日本的未来开始有不同的主张。有人主张是时候开国，跟世界接轨，不要步大清的后尘；有人主张日本继续做回自己，把所有恼人的外国人打跑就可以了，但是无独有偶的，大部分人都开始意识到德川幕府的无能，锁国导致日本严重落后于他人。
半年后的二月，佩里就带着数目增加到九艘战舰的舰队再度拜访日本，也就是来收割“谈判”成果的意思。最后，德川幕府被逼和美国人签订《神奈川条约》，打开国门，同时也解除了禁止诸藩建造大船的禁令，开始建立日本的防卫海军。日本开始与世界接轨，而这也是德川幕府垮台的倒数开始。
尊王攘夷VS尊皇攘夷
尊王攘夷原是中国春秋战国时代的故事，是齐恒公挟天子令诸侯去打天下，让自己稳稳当老大的故事。日本在幕末时代，也有他们版本的“尊皇攘夷”，内容却有点不一样。
日本的朝廷官员叫公家，散落全国各地的藩主（诸侯）战将则叫武家，德川幕府是武家人的统领老大，德川家族霸占的职位是征夷大将军，夷，就是指外国人的意思，但是古代大和朝廷册封征夷大将军，不是要他们征伐全世界，而主要是要他们去打北部（今北海道）的虾夷人。与期待不符的是：不同时代的幕府将军，都只会边缘化皇室，把整个国家占为己有，然后和皇室表面保持和谐共处，实际是制衡和利用，皇室成为了仪式感满满的道具数百年，大家都习以为常了，直到黑船事件后，有朝廷官员在整理宫中旧文件时，“惊觉”（很假）其实天皇本应该是国家的领导才是正统。于是有了恢复皇室权利的“尊皇论”。而诸藩的武家人，由于当了几百年的井底蛙，不知道洋人的厉害，主张“攘夷”，也就是使用武力杀尽碍事的外国人，维护日本的“尊严”（很熟悉吧？）。本来两方互看不顺眼，最后各种政治角力的结果是，双方整合力量对付共同的敌人（又很熟悉了有没有？），就是既不“尊皇”，也不打算“攘夷”的德川幕府，借用中国的“尊王攘夷”，把天皇的皇字替代了王字，来个日本版本的“尊皇攘夷”运动——日本版的义和团运动。
武市半平太
土佐藩（今天的高知县），是幕末时代出了不少维新志士的温床，德川家康统一日本的关原之战之后，原土佐藩藩主长宗我部盛亲由于和家康作对，战败领土土佐国被没收，转分封给家康爱将山内一丰。也就是说，土佐藩此后，理应是世世代代的德川幕府子弟兵。但是幕末时代土佐藩里面，有个剑术高的读书人，叫武市瑞山（武市半平太）。半平太温文儒雅，文武双全，算是个热血方刚的爱国青年，仗着自己是个老师（他是负责教导一群一起玩大的土佐藩下士识字、剑术、论政的小Guru）的方便，带着一群跟班，离开土佐去修行，去了江户（东京）时，接触一些尊皇攘夷运动的各藩武士，并带头制定民族复兴计划，约定各自回藩后，就要把尊攘运动在地化：先煽动各藩的人“勤王”（拥护天皇），再奉劝自己的藩主入京面圣表态尊皇，再去施压幕府，让他们动手攘夷。
土佐藩勤王党
武市半平太回家后迅速成立了近两百人的”土佐勤王党”，由于是乡下一起玩到大的老大，他还是亦师亦友的老师，那些土佐藩的小弟不管懂不懂政治，都被他踢入会了，这还包括了不完全认同他做法的坂本龙马（日后明治维新很重要的一号人物）这个有点血缘的小弟。勤王党每天在土佐吵吵闹闹吸睛，拉布条喊口号，就像及了那些在99 speed mart 前面聚集高喊杯葛KK mart的志士一样，好笑又好烦。半平太当然想找机会见到藩主内山丰范，进谏却被前藩主内山容堂重用来政改土佐藩的吉田东洋拦下，发现白目的他，空有抱负却目中无人，不明白藩的历史渊源，也不懂人情世故，还急着煽动人心颠覆君臣次序，所以不打算理会他。
吉田东洋政治立场上是“佐幕开港”（辅佐幕府打开港口和外国经商），也知道内山家的一切都是当年德川家恩赐的。因不被破格录用怀恨在心，再加上看见其他藩的藩主都上京倒幕了，心急的半平太策划了刺杀吉田东洋。成功后，藩内权力出现真空，而勤王党像红卫兵般迅速夺取土佐藩的控制权。 1862年7月13日，藩主只好带领400人进京，半平太等人也先后进京。他在京都写了一份建议书，以藩主内山丰范的名义上奏朝廷。得到几个藩立论要恢复皇权的支持后，朝廷打算给幕府下达“攘夷诏书”，半平太还护驾传了传圣旨的队伍，还因此跟随京都的敕使三条实美传圣谕而遏見了幕府將軍，土佐藩的勤王党一时风头无两。那一年，人称勤王年。
公武合体：局势翻盘
那几年日本政治十分动荡，翻来覆去的政局，堪比马来西亚过去那几年。原土佐藩主内山容堂早几年就是因为在幕府将军继承人一事上站错了队，正直壮年就被惩诫退位，才有了其优柔寡断的养子丰范的继位，土佐藩才会走上了尊皇攘夷的路。尊皇攘夷的斗争结合了一般在原先权力架构拿不到权力的文官武将（公家武家）想借课题捧天皇而华丽翻身，原本就是权力中心的人当然坐不住了，于是他们提出“公武合体”的政改模式来抵御日益壮大的“尊皇攘夷”派。公武合体就是主张朝廷和幕府通过政治联姻的方式，稳定皇室和幕府的关系，让幕府分享权力给朝廷，以避免已经逐渐成型的倒幕运动成功。
最后公武合体主义出手，京都朝廷内部政变，三条实美这一脉尊皇攘夷派的公家人被逐出京都，当初被打入冷宫的人都被解禁释放，包括内山容堂。容堂公一回到土佐权力中心，就火速整顿无日无天也无脑的勤王党，一方面是为了避免和幕府关系破裂，一方面是为了替自己的爱将吉田东洋报仇。
勤王党被一网打尽，虽然大家守口如瓶，不招认刺杀吉田东洋的事，半平太被收监九个月，依然没有结案。但是容堂公心意已决，在幕府讨伐倒幕的长洲的军队抵达大阪的时候，为了表态支持幕府，以不敬之罪速决赐死半平太，藩厅大监察后藤象二郎宣读的判决书是这样写的：
“文久元年（1861）以来，乘天下形势私自结党，煽动人心。其后又对京师显官冒失诛言，还无礼对山内先生提出种种建议。完全丧失臣下的身分，轻视上威，捣乱国宪……本应严惩，蒙上慈毋赐与切腹。”
是的，武士社会，赐与切腹相比于惩处，是荣耀的。
出得来行，预咗要还
武市半平太，切腹时据说是使用古法“三”字切，把刀插入左腹，大力往右拉，再重复，直到腹部出现三划刀痕，肠子掉满地，鲜血淋漓。介错（挥刀帮助切腹者断气的刑场岗位）左右两人，刺了数刀，都不死，半平太撑了好久才断气。他死后的政局，最后是幕府倒台，日本进入明治维新，政府追封一切有功推倒幕府的人，在明治十四年（1881）5月奉沼合祭於靖国神社。明治二十四年（1891）四月半平太被追封官位正四位。
玩味的是赐死他的容堂公在之后，慢慢变成幕末倒幕的关键人物四贤侯之一，跟随局势变成“大政奉还”（规劝德川幕府解散，把政权交还给朝廷）主张的奉行者而名留青史。也就是说，当年如果武市半平太不是那么急于立功，不急于出人头地，不越权得罪自己的主子，不搞刺杀，不通过杀上面的人来抬高自己地位，随着时间流逝，土佐藩最终也是会加入倒幕行列的，他的错，就在于要当急先锋，为求越级目的不惜背德违法，政治刺殺地方父母官。
杯葛KK mart余波荡漾
据说，在公民组织抨击警方选择性办案之后（对于留言冒犯的网民出手极快，但对于煽动民族情绪制造社会动荡的人没有任何行动），内政部长也说了，他相信警方的专业，可以“不用看政府指示”自主办事，然后今天远在东马的阿克玛就被当地警方带走录拱了。（警方再一次打脸自己，示范其实不用民众投报，他们自己也是可以开档调查的。）
不懂喜欢挥舞武士刀的阿克玛，认识不认识下场切腹自尽，跪着死的日本武士武市瑞山（武市半平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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